现场 | 沙特向何处去

文 | Yating

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在传说中的利雅得丽思·卡尔顿酒店（The Ritz-Carlton, Riyadh)。

这个酒店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周边没有任何高楼，戒备森严，要经过好几层持枪大汉的安检才能到达会场。

围栏里面就是丽思·卡尔顿

大门入口

会场入口

这个沙漠里的豪华酒店见证过很多历史性时刻了。去年，丽思·卡尔顿被封了三个月，全世界第一次被这个85后王储的政治手腕惊呆。

去前，阿拉伯首富阿尔瓦利德王子就被关在这里（网图）

今年沙特在这里开未来投资大会（FII），议程早已设定好，Speakers们也早就安排好行程，却闹出了记者事件，沙特一下子成了全世界指责的对象。于是，说好要来的世界银行行长、谷歌、Uber等顶级科技公司的CEO们，退出了一大半。

墨腾创投很早就收到FII的大会邀请函。墨腾的总部在新加坡，常驻迪拜的我去利雅得最方便，就“光荣”地接受了老板指派的参会任务。

沙特签证是世界上最难申请的签证之一。因为还没有放开旅游签，必须由沙特方面出邀请函，自己所在公司出不反对函，还需要提交公司资质等很多文件，才能去申请。

本人因为是女性，还提交了丈夫签字的不反对函。政府级别的FII邀请函非常给力，资料提交后当天就出签了。

因为有签证这一大障碍，沙特的真正面目很难被外人窥见。

从迪拜起飞两个小时后到利雅得…… 怎么说呢，好像乘坐时光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的迪拜。

传说沙特富得流油，可是利雅得的城市建设让人非常失望，比较现代化的高楼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据说正在修地铁，好多路都不通畅；很多建筑都被铁丝网包围，打听了一下，说是几年前利雅得还经常有恐怖袭击，所以政府部门防卫很严。

利雅得路景，只看见远处一个高楼

关于“2030愿景”的宣传随处可见

开会的这几天，天气一直灰蒙蒙的，道路上、建筑上、车子上好像都积了一层沙子，再加上阿拉伯人喜欢把建筑都设计成土黄色，整个城市的沙漠感特别强。

不过，进入丽思·卡尔顿，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也是在迪拜见识过土豪风的，但还是被闪到了：

能看出来这只是洗手间？

前厅（手机画质比较渣）

我甚至怀疑，丽思·卡尔顿这么有名，是不是因为沙特可用作大型活动、又比较排场的场地，就只有这里了吧？

会议第二天下午（10月24日），王储简单地谈了几句，他说：“现在我们知道谁是我们最好的朋友，谁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了”。

因为会议被抵制，很多重磅级嘉宾退出，沙特不得不紧急联系了新嘉宾来补缺，很多都是会议开始前两天才确认的行程。

PIF最亲密的盟友，孙正义并没有发表演讲。不过据说他人在沙特，只参加了在会议之前的私人晚宴。

这个时候来捧场的，都是“真爱”无疑。很多人说会议降级了，我倒是觉得被升级了。原本是一场科技会议，被“升级”成了沙特盟友政府首脑会议。

比如巴基斯坦刚上任没几个月的新总理伊姆兰·汗（Imran Khan）。这个总理曾经是著名的板球明星，和沙特的关系走得非常近，新政府刚成立一个月，就和沙特签订了100亿美元的协议，沙特也因此成为中巴经济走廊第三个战略合作伙伴。

伊姆兰·汗（Imran Khan）

这已经是伊姆兰·汗上任以来第二次到访沙特了，巴基斯坦拥有2.1亿人口，正在遭遇史上最严重的债务危机，处于违约破产的边缘。

这次沙特之行，巴基斯坦获得了沙特60亿美元的贷款。不过这明显是杯水车薪，11月份，伊姆兰·汗会出发去中国访问。

海湾国家首脑们当然都来捧场了，在地缘政治上，沙特和伊朗一直在争夺地区优势，海湾其他国家都坚定地站在沙特这一边。稍微有点主见的卡塔尔，已经被孤立了一年多。

右一：迪拜酋长

左一：塞内加尔总统

同时拥有沙特国籍的黎巴嫩总理萨阿德·哈里里也参会了。去年11月，一度传言哈里里被沙特软禁，王储MBS在会场上还开了个玩笑：“这次他在沙特就待两天，希望别又有他被软禁的谣言”。

右二：黎巴嫩总理

左二：巴林王储

还有几个非洲国家的政府首脑也来参加，包括埃塞俄比亚、加蓬和塞内加尔。

在会上，沙特还宣布向中俄投资基金（RCIF）出资5亿美元。此前，俄罗斯和中国各出资10亿美元，这个基金自此成为俄中沙三边投资基金。

在会上，王储讲了一些沙特的宏伟目标，他谈到目前沙特所有大工程都在顺利进行，就业数据一直在改善，PIF的今年规模已经有三千亿，2020年会达到五千亿，2030年的目标是两万亿。

PIF在境外的投资已经看到效果了。2016年，PIF首次向Uber投资35亿美元时，Uber的估值是600亿美元。最近，Uber的估值已经高达1200亿美元。Uber正在筹划IPO，相信PIF很快就能得到回报。

Uber CEO临时取消了这次行程（网图）

在会上，PIF的董事总经理Yasir al-Rumayyan表示，目前，PIF约10%的资金是投往海外的，到2030年，这个比例会达到50%。

通过软银愿景基金，PIF已经投资了五六十家公司。沙特目前对愿景投资基金的效果是很满意的，原本沙特的互联网氛围很差，这些被投公司很多都被带到沙特，比如Uber，为沙特带来了很多就业机会。

在沙特阿拉伯内部，PIF的目标是加强在旅游和娱乐领域的投资。PIF在沙特目前有三个主要项目：NEOM特大城市，红海旅游项目和Qiddiya娱乐区。

这三个项目耗资巨大，仅NEOM所需的资金就超过5000亿美金。三个首席执行官都发表演讲了，但只是说项目在向前推进，而没有透露融资等具体细节。

在沙特的几天，我问了很多人：“你觉得沙特在改变吗”。

大部分人的回答是“呃…… 这要看情况”。

新的王储提出了很多雄心勃勃的计划，但是又有一些自相矛盾的行为。比如，他上任以来一直倡议让女性拥有更多自由，提高女性的就业比例，放开对女性开车的限制。

但是，沙特和加拿大闹翻，就是与沙特女权相关。7月份，沙特逮捕了Samar Badawi，她一直来致力于推翻沙特国内的“男性监护制度”，呼吁法律上男女平等，并且已经加入加拿大国籍。

加拿大因此谴责沙特，没想到沙特把加拿大大使赶出境，封锁了和加拿大的外交渠道。现在两国的关系还在持续恶化。

中间是沙特著名女权主义者Samar Badawi（网图）

那么问题就来了，沙特是真想给女性自由吗？

其他领域也是这样，一边改革，一边退缩。

深究原因的话，还是和沙特的政权结构有关。沙特国王集行政、立法与司法三大权力于一身，同时以极端保守的瓦哈比派作为伊斯兰教法的根本依据。

沙特家族是这种政体的受益者，他们拥有权力，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站在统治者的角度上，他们对开放是犹豫的：如果人民思想更加开放，必然会要求更多；如果开放，保守的瓦哈比教徒们也不会允许。

海湾六国里面，沙特是最大的市场，拥有三千多万人口，人均GDP超过两万美金。

把中东总部设在迪拜的很多外资或中资互联网公司，其目标都是沙特市场。

就在会议的最后一天（10月25日），中东电商Wadi宣布获得3000万美金融资。Wadi在创立之初，就是直指沙特市场，在融资声明中，他们表示会继续扩大在沙特的投入。

PIF和迪拜地产大佬阿拉巴尔共同投资10亿美金设立的电商Noon，就把总部设在了利雅得；我们之前介绍的母婴电商Mumzworld，获得融资后也是说要深耕沙特。

在会议的间隙，我去拜访了在利雅得生活了十几年的李军。他此前在中国某通讯公司工作过，现在在做针对沙特市场的电商创业项目。

李军谈到了几点他对沙特电商的看法：

1、沙特的电商很快就会进入厮杀阶段。本地电商Noon最近加大了在宣传推广上的投入，势头很猛；被亚马逊收购的Souq，现在已经进入和亚马逊整合的最后阶段，很有可能将“Souq.com”这个品牌直接改成亚马逊。

亚马逊和Noon在未来会有更多的竞争。亚马逊直接进入中东，对当地电商行业发展会起到促进作用。Noon同时拥有沙特和阿联酋政府的支持，创始人阿拉巴尔发展中东本地电商的决心很大。

穆罕默德·阿拉巴尔（Mohamed Alabbar）

迪拜知名企业家，开发了Dubai Mall

现在致力于发展中东电商

2、留给中国电商的空间已经不多 。此前Jollychic几乎只靠沙特市场就做到了估值十亿美金，是得益于沙特这个市场的特殊性：因为门槛太高，大公司们不会优先考虑这里，因此给了中国初创电商发展的机会。

在沙特收到的Jollychic小包

但是现在，除了亚马逊和Noon已经开始正面PK，同样来自中国的Shein、ClubFactory、Fordeal已经在蚕食Jollychic的市场份额。

中国电商所专注的垂直领域是有天花板的，增长容量有限，不能够只看沙特、或中东这个单一市场。

3、沙特电商最大的壁垒是物流和供应链。在过去几年的销售旺季，所有的电商都会遇到物流爆仓的问题。Souq和Noon都是自建物流，他们这方面更有优势，而中国电商，必须有自己能够掌控的物流体系。

我问李军：“你怎么看沙特的未来？”

他说：“变化太大，完全看不出政府下一步会怎么走。改革的阻力很大，但是如果真的放开，机会还是非常大的”。

在FII会议上，有很多大学生面孔的年轻人志愿者，他们充满朝气，像所有国家的大学生一样热情有礼，积极活跃。

在利雅得的这几天，我一直是通过Uber出行。因为不懂阿拉伯语，很担心会遇到不会讲英语的司机，但是很意外，我遇到的十几个Uber司机，都能够相对流利地用英语沟通。

“利雅得会越来越开放”

有个司机告诉我，他每周都会去语言学校学习英语。他说，迪拜给中东其他国家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总有一天，利雅得也会像迪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