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达和海航的海外减负竞赛

作者 | 阿崽

出品 | 出海传媒（ID：chuhai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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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突进五年，一路狂泻15个月。万达与海航的海外投资之路，暂时打上了休止符。

这两家公司，都是中国民营企业中大步迈向海外进行大手笔并购与投资的“执牛耳者”：从体育俱乐部到豪华度假村，从国际航线到名家名画，每次出手，其决心与意图气势如虹，每每令外媒惊诧。

 中国企业国际化开始进入理性时期

但海外投资的风向自2017年的春天就开始变了，而且迅速鼓荡起来——快得在这些征战商场多年的老手们刚刚有所察觉的时候，便被捏住了脖颈。

一开始，只是一些具体的交易告吹，但很快就传来了官方的明确宣告：2017年7月，国家发改委发言人表示，有关部门将继续关注房地产、酒店、影城、体育俱乐部非理性对外投资风险，建议有关企业审慎行事。同年8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国家发展改革委、商务部、人民银行、外交部《关于进一步引导和规范境外投资方向的指导意见》，限制房地产、酒店、影城、娱乐业、体育俱乐部等境外投资。而这些恰恰是万达与海航近几年来重点布局的领域。

此后，便是这些求生欲极强的顶级大佬们在政策与资本的角力夹缝里以退为壑、且退且战的“断尾”自救了。

这两家公司这几年的历史，足以写进中国商业史。

狂飙突进与戛然而止

万达的海外投资狂飙突进始于2012年收购全美第二大院线AMC。根据不完全统计，在万达的海外投资到最顶峰时，其海外投资总额累积接近2500亿元人民币，投资了23笔海外项目。

从地域和项目分类上看，万达在海外的投资遍布美国、欧洲、澳洲和印度，而且以“重资产”居多，领域涵盖地产酒店、影视、娱乐设施和奢侈品巨头，还有莫奈和毕加索的两幅画。

万达已经不是从前的万达

而根据大连万达集团董事长王健林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自己曝光的万达在马来西亚和印尼拥有的投资项目，这两个投资额都超过百亿美元。

再来看海航，从产业来看，2000年之前，海航只是一家航空公司，航空业务占据95%以上，到了2016年底，海航集团的航空业务资产只占15%，通过大举并购与投资，海航集团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多元化商业帝国”。

多年耕耘之后，对于海航来说，2015年和2016年是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两年里实现了总额超过400亿美元的80多笔并购交易，频繁以“精明的买买买”形象曝光于各大媒体，创始人陈峰更是在2016年在哈佛商学院的一次关于“海航与中国商业模式的全球化”的演讲中，用“太疯狂了，太野心勃勃了”来形容海航通过海外并购的方式迈向“在10年内达到年收入5万亿美元并进入世界前十大公司”的目标。

海航这几年在大转身

在这次海外演讲之前一个礼拜，海航刚刚把美国的信息技术企业英迈（Ingram Micro）以60亿美元买下，至此，海航的海外资产占集团总资产的28%。

这也许让陈峰在这次演讲中表现得更加自信、笃定且宏图远大。

他除了再三重申海航要在10年内进入全球前十大公司之外，还表示海航要“占领全球商业文化制高点，做人类新商业文明时期的创业者和传播者，输出中国的新商道和中国文化”。

但体面的发言者的保暖杯刚刚端起还没来得及放下，风向瞬间转变了。

2016年12月，国家发改委、商务部、央行、外汇管理局等部门已经联合定调，高度关注海外非理性投资倾向，防范风险。从央行行长周小川、外汇管理局局长潘功胜、原商务部部长高虎城到国家体育总局局长苟仲文等，均反复强调了类似的说法。

在2017年7月召开的第五次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会议再次强调，要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要求严控风险点。而在此次会议前后，商务部、发改委、外汇管理局等多个部门分别表示，要防范对外投资风险，遏制房地产、酒店、影城、娱乐业、体育俱乐部等五大领域的非理性对外投资倾向。

持续、密集的严厉发声之后，是全面从紧的实际举措。这五大领域的对外并购几乎全线叫停，曾经的并购资金主要方式“内保外贷”基本停摆。这对高度依赖银行资金的并购先锋们来说，就是釜底抽薪式的“大清算”。

在被主管部门点名批评的5个非理性海外并购领域中，万达集团每一个都占了。而如果银行抽贷、停贷，万达现金流将承受极大压力。作为一个商场厮杀多年、久经考验的老手，王健林在甫被捏住脖颈的即刻，便做出了断尾求生的决策：紧急之下，万达甩卖了近700亿元的大笔资产。同时，王健林也首次主动表态要“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我们决定把主要投资放在国内”，而在此之前，王健林说的则是，“自己辛苦赚的钱，爱往哪儿投就往哪儿投。”

就在求生欲很强的万达边甩卖资产（尤其是海外资产）边上下左右运动求索出路时，海航也不甘落后。

2017年11月，海航集团发声，“海航将响应国家政策，调整海外投资并购节奏，国家不支持的行业，我们不投；支持的‘一带一路’项目，我们就坚决地走出去”；12月，外媒爆出海航寻求出售总价值约60亿美元，位于纽约、伦敦和其他大城市的大批商业地产；到今年10月，海航集团已累计完成近3000亿元规模的资产出售。在海航出售的资产中，涉及旅游项目、地产项目、机场股权、飞机、物流公司股权等，其中主要为海外资产和房地产项目，交易规模占比在一半以上。

国内举债，海外并购，过高的杠杆是监管层与各方对海外并购民企的共同担忧。自非理性海外并购政策收紧之后，降低杠杆率也就成为万达、海航们共同的行动。

轰轰烈烈、狂飙突进的借钱出海运动，至此戛然而止。

断尾自救与理性之光

万达与海航从2017年下半年开始的断尾自救行动，貌似在2018年下半年出现了转机。并且，这两位出海急先锋无独有偶地选择在11月里先后通过媒体发声，“集团资金链情况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先是11月14日海航创始人陈峰在重返一线担任海航集团董事长四个月之后，首次接受了《中国经济周刊》、《财经》、《21世纪经济报道》3家媒体专访，并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今年已经处理了快3000亿资产，还会继续加大处置力度，计划通过北京产权交易所处置的第一批资产大约十几个，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原则是非主业业务剥离，非健康产业退出，聚焦航空运输主业，非主业坚决不要了。海航流动性在逐步恢复，现在59%负债率，等资产处置完，判断负债率会降到50%以下。危机正在逐步过去，一定会过去，一定可过去。”

谈及这次危机，陈峰强调，“能不能平稳过渡，要靠大家的努力，靠我们是不是能坚定不移地贯彻党中央的指示，得到国家的认同，也靠全体海航人共度时艰的决心和团结的力量。”

随后，11月18日《财新》报道表示，其“从权威渠道”获得万达集团旗下大连万达商业管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近两年财务报告。报告显示：万达商管在15个月时间内减掉了2158亿元负债，较2017年6月底总债务减少了约三分之一。万达负债率降到了60%以下，公司海外项目只余芝加哥万达大厦，境外地产员工不足10人。

而在海航、万达们一样的资本玩家们海外收缩的同时，中国的对外投资正在呈现出从总量到结构的“后工业化时代”特征：对外投资重视行业的整合与重组，制造业领跑，分布多元化。今年1-10月，我国境内投资者共对全球155个国家和地区的4905家境外企业进行了非金融类直接投资，累计实现投资895.7亿美元，同比增长3.8%。

也就是说，监管层踩下急刹车的是“非理性海外并购”。大力遏制非理性投资并不意味着海外并购的全面收缩与转向。

2010年，中国政府便放宽了对企业对外投资的限制，鼓励“走出去”。2014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发文鼓励企业采取绿地投资、企业并购等方式到境外投资，促进部分产业向境外转移，支持企业开展境外品牌、技术和生产线等并购，提高国际竞争力。也是在这一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超越实际使用的外商直接投资，成为净对外直接投资元年。

外媒眼中的王健林曾经是大金主 

去年，在发出“警惕系统性金融风险”断喝的同时，各部委也始终在强调，继续支持真实、合规的海外投资，支持有利于国内实体经济发展的跨境并购。

而当“非理性”的喧嚣尘埃落定，理性之光穿透了出来。

前外汇管理局副局长杨国中在其署名文章里明确表示，支持三个方向的跨境并购，即：符合“一带一路”等国家战略规划，能够促进国内产业结构升级、技术进步为目的的跨境并购。

从实践来看，走得出去的企业还要引得进来，对国内实体经济有益的并购才是支持的方向。比如创下中国企业收购海外企业新高的中国化工以430亿美元收购先正达的交易，经此一役，不仅中国化工集团大步转型，而且一举构筑了美国、欧盟和中国“三足鼎立”的全球农化行业格局。

用央行前行长周小川的一句话来总结，就是，“投一些体育、娱乐、俱乐部，对中国也没有太大的好处”。而这句话正反都可以理解出一样的含义：你如果要用到存在银行里中国老百姓的钱，那你在海外“撒撒币”之前就一定要想到中国老百姓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