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七迁，曾国藩的平步青云之路（四）

（接上期）

独处密室  苦思良策

突然获得“倭仁号召，谋划唐鉴进京”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曾国藩回到家后连饭都没吃，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整理思路。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对他仕途发展关系重大的转折性契机，所以必须要认真思考。

官场波诡云谲，风向变幻莫测，前一刻可能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后一刻就可能身败名裂、坠入深渊。尤其对于身处封建社会官场的官员来说，关键时刻“一步都不能踏错”，否则一旦站错队伍，就可能被弃若敝履，甚至成为“替罪羊”。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是古代官员们处境最真实的写照。

因此，很多帝王或是大臣都会有个人密室，专门用于独自思考一些很阴私的事情。这些事往往是上不能告父母，下不能告妻儿的，只能一个人搓开掰碎，细细地权衡利弊。

雍正皇帝有“静思堂”（雍正一个人念经礼佛的地方，除了清洁人员谁都不能进），陶澍有“印心书屋”，传闻太祖也有“菊香书屋”，莫不如是。

“每临大事有静气”是每一位成熟政治家的基本素养。曾国藩效法先贤，也在自己的书房旁边开辟了一个小静室，命名为“求阙斋”——意思是“警醒自己不要过于追求完美（求阙者，戒“满盈”也），戒贪戒嗔，避免乐极生悲。

“求阙斋”就是曾国藩专门用来独自、安静地思考一些关键事情的密室，位于“历史上十大著名书房”之列。

古语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越是大事越需要保密、谨慎、安静。

曾国藩对于这件大事想找人商量一下，但是捋了一下自己在京城的朋友圈，他却没有发现合适的人。因为这个人选要满足以下三个条件：

第一，两人之间要是很铁杆的关系，能够无话不谈。毕竟曾国藩“向唐鉴拜师、进圈子借东风”这件事属于有私心的事情，不完全符合传统知识分子的道德观。

曾国藩律己较严，日常都是以传统知识分子的“修齐治平”准则严格要求自己。这件事有点阴暗，恰恰属于只能做而不能说的类型，非关系密切的铁杆好友不能商量。

另外，这个人除了要与他关系足够铁之外，还要嘴巴足够紧并且能够理解曾国藩的选择，否则万一被宣扬出去，对曾国藩未来的名声会有很大影响。

第二，这个人选的为人不能迂腐，而是要足智多谋，能够为他出谋划策。否则的话如找他商量，他也拿不出好的办法和建议，那就没有任何价值，还不如自己独自思考谋划。

第三，这个人选最好跟京城的“理学研究会”没有牵扯，免得到时大家万一在这件事上有利益冲突，会导致太多的不可控因素，从而功败垂成。

然而，物以类聚，因曾国藩个人秉性的原因，他求学历程中交的朋友大都是比较“高大上”的传统知识分子类型。可以“坐而论道”的朋友很多，但是精通谋略的朋友却凤毛麟角。

曾国藩思来想去，按照好朋友的秉性、类型一个个地罗列、排除，始终不得要领，以致产生了“友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他灵机一动，想到了是否可以去向老师穆彰阿请教，但是细细揣摩后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

主要原因有两个：

一是穆彰阿是他的座师，座师也是老师的一种。跟一个老师说我想谋划去做另一个人的学生，怎么想都觉得很尴尬，就算是再大度的人可能都会感到“膈应的很”。万一到时冷场，自己下不了台很麻烦，反而可能把穆彰阿这条路也堵住。

二是穆彰阿跟唐鉴属于不同的政治派别，“为官之道”也格格不入，所以他在朝廷饱受清流、言官的鄙视和抨击。虽然穆彰阿是自己的座师，但是万一未来他跟唐鉴的派别产生重大争斗，这件事就可能成为自己仕途上的一个重大隐患，不可不防。

古语有云：“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这样干的话“利益太小，风险太大”，不可取。自己不能给未来挖坑，还是先想想是否有其他合适人选。

量身定做  问计宗棠

曾国藩的目光随意地在密室飘飞，看到书桌上的一个信封，突然想起左宗棠当时给他送“解难良方”的事情。左季高不正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够硬——左宗棠为人宏阔、深通谋略——他不在京城，跟这个圈子没有牵扯。

三个条件全部满足，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曾国藩在密室中跳了起来，用力握紧拳头挥了一下，大声说道：“真乃天助我也，大事可期！”。

等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曾国藩不禁想到：“还好，现在距离唐鉴进京可能还要很长时间，我完全可以写一封信派可靠的人送给左季高，来回几次反复磋商应该没问题，时间足够。”

于是，他马上研墨，修书一封给左宗棠，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曾国藩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机会？唐鉴又是什么牛人，值得曾国藩如此重视？在这里南山君略述一下。

唐鉴（1778—1861），字镜海，号翕泽。湖南善化人，自幼勤奋上进，学习如饥似渴。嘉庆十四年进士，翰林院庶吉士，后历任检讨、御史（相当于现在中纪委处长，主管弹劾，位低权重）、知府（相当于现在的市委书记）、道台（相当于现在的省委督查室主任）、臬台（相当于现在的省委常委兼政法委书记）、藩台（相当于现在的省委常委兼常务副省长）等官。道光二十年（1840年），内召为太常寺卿。

唐鉴潜心研究人性理学，继承了北宋理学大师程颢、程颐兄弟开创的“洛学学派”和南宋理学大师朱熹创立的“闽学学派”，门下聚集了倭仁、吴廷栋、何桂珍、吕贤基等一大批著名学者，蜚声海内，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位理学大师”。

道光二十年（1840年）五月，庶吉士散馆（曾国藩总算从中央党校高级研修班毕业），因为道光皇帝对他没有后续安排（其实是皇帝很忙，已经忘了这个人），而又有一帮朋友互相造势，所以曾国藩考了一个不高不低的名次，位列二等十九名，授翰林院检讨（正式编制留在中央工作）。

继承无价“遗产”  精研为官之道

与此同时，左宗棠在湖南安化（陶澍老家）收到了曾国藩专程派人送来的密信，打开看后他也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契机，可能是曾国藩未来仕途的转折点。作为朋友，谨慎对待、全力相助是义不容辞的。

但他又转念一想：“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胡林翼这小子对官场运行的那一套规则很熟悉，经常会有很多鬼点子，我不如找他商量一下，帮曾国藩把这件事情成功落实。”

于是，左宗棠来到胡林翼的书房，却看到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一些信件，连自己走进来都没有觉察。

左宗棠轻轻咳了一声，看到胡林翼抬起头来，才说道：“润芝，很少看到你这么沉浸于某件事。看什么书信呢，这么入迷？”

胡林翼用双手揉了揉太阳穴，舒缓一下神经，说道：“我在看岳父大人留下的以前写给上司、同年、朋友、下属的信件，里面的信息量非常大，我要绞尽脑汁才能揣摩出一点精髓。对了，你急急忙忙跑到我这来有什么事？”

左宗棠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口，说道：“我的事等会再说。文毅公的过往书信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还花这么多时间去研究？”

胡林翼闻言，呵呵一笑，说道：“季高啊，这方面的政治敏锐性你就远不如我了。我们未来的志向都在仕途，既然我们想做出一番大事不负此生，就要很清楚官场的规则，不管是‘明规则’还是‘潜规则’都要知道。否则的话，我们两个小罗罗还没有等掌握话语权，早就被人一掌拍死了。

我岳父的信件大多都是给官场同僚和友人们写的，这些人身处官场，涉及到不同级别、不同身份，我从中就可以看到岳父怎么跟不同层级的人打交道：事情怎么处理、人脉怎么维系、对不同身份的人要怎么措辞、逢年过节对不同类型的人要怎么送礼、什么礼物该收、什么礼物不该收等等。

这些对我以后在官场的待人接物很有帮助。

关键是事实证明我岳父的“为官之道”是正确的、成功的，因为他依据这些思路成为朝廷的最顶层人物。

这些信件里面的信息量很足，说实话这种经验是千载难逢、千金难买的，如果不是我们的特殊关系，我现在肯定不可能看到这些机密。

另外，还有一些是他以前上书皇帝的奏折以及个人办事的一些心得体会、经验教训，这些对于想进入官场的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啊。等我研究完之后，我建议你也认真揣摩一下，这会让我们未来对“为官之道”的理解更加深刻。”

左宗棠听胡林翼这么一分析，马上恍然大悟，对他的见解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这件事果然极为重要。胡林翼的家学渊源就是不同，这方面自己确实比他差远了，政治敏锐度远远不如。

异象传闻  林翼助力

胡林翼站起来，拿起小童刚刚端进来的茶壶给左宗棠倒了一杯热茶，说道：“说说看，你有什么紧急的事大晚上的急急忙忙跑过来找我？”

左宗棠说道：“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的好朋友曾伯涵（曾国藩原来的名字）吗？上次你还建议我进京给他送了5000两银子（相当于今天的500万元）。”

胡林翼想了一下，说道：“是他呀，我有印象——贴告示不参加同僚、朋友聚会的那个嘛。我看他的行为方式就是个‘官场二愣子’，呵呵。自我标榜，清高迂腐。难道他这次又捅了什么篓子？”

左宗棠听了胡林翼这一番话，为曾国藩辩解道：“润芝，伯涵此人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只是他出身寒门，立志做一名优秀的传统知识分子。他的资质不高，不过是中人之资，但是他学习刻苦等很，韧性和耐性都远胜于我，所以学问基础比较扎实。

更关键是他身具异象，坊间传说他是‘巨蟒转世’。不过他的运气确实很好，每每到人生低谷的时候就会出现转机，我怀疑他确实是‘天子骄子’，未来大有前途。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你们当面聊一聊，他跟你想象的刻板迂腐的老夫子还是有区别的。”

胡林翼哦了一声说道：“呵呵，‘巨蟒转世，天子骄子’这种乡间愚妇的传说，你这个眼高于顶的左季高也会信？”

左宗棠没有反驳，而是悠悠地说道：“天命之说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们先不说这个了，这次曾伯涵写信来主要是因为‘理学家唐鉴可能要进京’一事。

伯涵（曾国藩）想拜唐鉴为师，走捷径进‘理学圈子’，他想让我帮助谋划一下。我和他是好朋友，这件事又对他很重要，你鬼点子多，也帮忙出出主意。”

胡林翼闻言哈哈大笑，说道：“这个书呆子总算开窍了，孺子可教也。”

（篇幅所限，留待后述）

下期导读：

胡林翼针对曾国藩“谋划拜唐鉴为师”之事提出四大方向。曾国藩通过倭仁直接上门“毛遂自荐”，经过前期的精心布局和铺垫，曾国藩终于成功地拜唐鉴为师，从而走上了“悲惨的”自律修身之路。请看下期文章《十年七迁，曾国藩的平步青云之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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