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晚成的一代名臣左宗棠（四）

（接上期）

重建“铁三角”    宗棠回绝    

同治二年（1863），左宗棠升任闽浙总督兼浙江巡抚（地位相当于现在的福建、浙江省委书记兼浙江省长兼闽浙大军区司令），第一次提出中国自主研发、制造轮船的设想。

同治三年（1864），“胡林翼逝世三周年”祭奠仪式结束之后，曾国藩邀请左宗棠到自己的书房喝茶。稍稍寒暄几句之后，两个人各自落座。

曾国藩拿起杯盖拨了拨茶叶沫子，轻抿一口，然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地对左宗棠说道：“季高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润芝（胡林翼）去世就已经三年了。润芝胸怀大志而天不假年，想想就让人感到扼腕。

当年我们三个人立志同气连枝共成大事，继承文毅公（陶澍）他们的遗愿实现‘湖湘崛起’。这些年风风雨雨一起走来，虽然我们有时也会有分歧，但总算是没有辜负当年的誓言。

现在我们湘军的盘子越来越大，影响力也越来越深，下一步怎么走你有什么想法吗？”

左宗棠也叹了一口气，仿佛还没有从胡林翼离世这个漩涡中走出来。他摇了摇脑袋，微微地说道：“说实话，这方面我还真没有认真想过。

以前都是润芝（胡林翼）在谋划这方面的事，我们俩就只要大致看看是否可行，然后讨论、补充一下就可以去推进了。

而润芝去世这几年我们又只朝一个方向努力——那就是打败太平军。现在这个目标也完成了，我们确实是应该好好地捋一捋思路，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对了，涤生，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难道——你树立了远大的志向？”

说完这一番话，左宗棠故意向曾国藩眨了眨眼睛，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眼神。

作为多年的好友，曾国藩当然能读懂左宗棠眼神背后的意思。他把面色一正，严肃地说道：“季高，这种玩笑你以后就不要随便开了，后果很严重的。还好今天只有我们兄弟两人，否则不知道会被别人传成什么样子。

呃，我们还是谈正经事吧。虽然现在润芝不在了，但我认为他当年提出的‘铁三角模式’还是很有价值的。我们可以考虑重新打造一个铁三角，你觉得怎么样？”

左宗棠闻言一愣，重新观察了一下曾国藩的面部表情，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之后，才疑惑地说道：“润芝已经不在了，现在到哪里去找铁三角？”

曾国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微笑地说道：“你觉得少荃（李鸿章）怎么样？他现在也是江苏巡抚兼五口通商大臣（地位相当于现在的江苏省长兼商务部部长）了，江苏、上海又是全国著名的膏腴之地。

未来我掌控两江的大盘子，你坐镇浙江，少荃（李鸿章）经营江苏，这种影响力跟当年润芝在的时候也差不多。季高，我觉得我们可以更紧密地团结起来，打造一个‘新铁三角’，你觉得怎么样？”

左宗棠闻言瞬间脸就变黑了，站起来气愤地说道：“李少荃（李鸿章）不过是一个庸俗的官僚，他的格局和能力怎么能够跟润芝（胡林翼）相比？而且他是一个后辈，又不是我们湖南人，‘铁三角’这么机密的事怎么能够让他知道？难道就因为他很尊敬你，是你的学生？

曾涤生啊曾涤生，有句话我忍了很久了，今天不吐不快。我发现你现在为人很膨胀，也把润芝（胡林翼）看得太轻。你也不认真想想过去这些年你是怎么走过来的？被别人吹捧了几句，你就真的以为自己变成天纵奇才、古今完人了？

涤生，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现在已经有变成一个彻底庸俗官僚的倾向，再也不是当年胸怀经世济民之志、勇于澄清天下的曾国藩了。

这个提议不要再提了，我觉得你侮辱了我们三人当年同气连枝的誓言。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这个‘新铁三角’是东施效颦，味道完全变了，没有任何意义，我是绝对不会参加的。

另外，润芝（胡林翼）的遗愿是‘办洋务’，我准备在这方面大干一场。至于你搞不搞，或是再去找其他人建你的‘铁三角’，你自己决定吧。哼！”

说完这一番话，左宗棠就气呼呼地拂袖而去，根本不理会身后曾国藩殷勤挽留的连连呼声。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一个突发事件让曾左两人之间的情谊增加了一丝裂痕。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年轻时期的雄心万丈总会被岁月这把杀猪刀消磨得伤痕累累，又有多少人能够逃脱宿命的安排？

曾国藩早已不是当年的曾国藩，而左宗棠却依然是当年的左宗棠。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分歧吧！

船政改革     经略西北

同治五年（1866），左宗棠在福州设立“福州船政局”，奏请自主制造轮船。他在福州马尾山下开办造船厂，拉开了轰轰烈烈的中国近代船务运动改革的序幕。

左宗棠开办的“福州船政局”直到光绪三十三年（1907）才结束历史使命，它在中国的近代史上创造了很多先河。

第一，它开创了中国自主制造战舰的历史，打破了西方国家认为中国短期内不可能自主制造、自主驾驶战舰的预言。如镜清号、平远号、建威号、广庚号等战舰都是由“福州船政局”制造的。

第二，它培养了中国第一批舰船专家，以及海防和铁路专家。如后来名满天下的中国铁路第一人——詹天佑等都是在“福州船政局”培养熏陶过的。

第三，它培养了中国第一代海军舰艇指挥官。如后来在甲午海战和民国海军中赫赫有名的邓世昌、刘步蟾、许寿山、叶琛、林泰曾、林永升、萨镇冰等人都是出自“福州船政学堂”。

同治六年（1867），左宗棠被授予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他在打仗的同时决定着手开发大西北。他先后在西北进行了很多举措，对后来边疆的稳定和西北地区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首先，左宗棠开办了西北第一家近代企业——“兰州织呢局”，打破了西北地区没有工业的历史。

同时，他还重金聘请外国技术人员进入西北地区工作，带动了西北农业和矿业的发展。

其次，左宗棠大力兴修水利，先后开发了泾水和正渠。在经略西北期间，左宗棠总共修建了水渠1800多里，浇灌了西北地区的数百万顷良地。

这些水利设施不但解决了农田灌溉问题，还解决了很多地方的饮水问题。

再次，左宗棠在新疆大力开展军屯，稳定边疆的同时极大地缓解了西征大军的军需负担。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举措给了他的校友毛润之以巨大的启发。

八十多年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横空出世，对边疆稳定和粮食安全立下了汗马功劳。

出兵新疆     国之栋梁

陕甘战事接近尾声，左宗棠再次向朝廷建议出兵新疆，收回被阿古柏和沙俄侵占的土地。

而李鸿章对西征新疆之事强烈反对，他到处联络志同道合者，大声地宣扬：“班超的时代已经过去，左宗棠也已经垂垂老矣，新疆鞭长莫及，西征必定失败。

而且，新疆南部地区没有任何作用，与其浪费军费不如把钱留下来做民用。左宗棠这个人就知道高谈阔论，一点都不顾及国家安危。万一吓到西北的花花草草怎么办？万一老大沙俄不高兴要揍我们怎么办？”

李鸿章凭借自己的影响力很快就聚拢了一大批人，强烈反对出兵新疆。而左宗棠从国家的长远战略大局出发，并且他还心怀着当年林则徐的嘱托和自己的誓言，决定无论如何艰难都一定要收回新疆。

朝野议论纷纷，反对声音很大。左宗棠虽势单力孤却绝不放弃，始终在多方奔走联络，并向朝廷立下必胜的军令状。

此时，慈禧从稳固权势的角度出发，认为一场边疆大胜有利于提升自己的威望，总算勉强同意了左宗棠的“西征计划”。

左宗棠表面上云淡风轻，总是在各种场合表现出一副老骥伏枥、智珠在握的高人形象。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却知道这一次的出征任务非常艰难，关键就是志同道合者也太少了。

众所周知，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打的就是财政能力。新疆离内地几千里远，后勤转运尤其艰难，而李鸿章影响力很大的两江地区又是最重要的军饷来源地。

这些地方的官员能够不拖西征军的后腿就已经算是人品很好，想指望他们能够积极支持还不如指望自己早点打败对手。

这一刻，左宗棠无比想念胡林翼，甚至不禁心想：“哪怕是曾国藩还在世也好啊。至少他不会像李鸿章一样没有格局。他也能够在后方压得住两江上蹿下跳的那些人，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唉！想不到当年名震天下的‘湘军铁三角’现在就只剩下自己在苦苦支撑，也许自己的时日也不远了吧。只希望能够完成收回新疆这个最后的心愿，既履行了当年对文忠公（林则徐）的诺言，也算是在青史上留下一笔，呵呵。”

临行之前，左宗棠独坐书房。一个人苦笑了一番后，他才在家书中写道：“西事艰阻万分，人人望而却步，我独一人承担，亦是受尽苦楚，惟求留点福泽与儿孙，留点榜样在人世耳。”

说实话，对于戎马一生的军人来说，这种前有强敌后有大患的战争是最艰难的。

但是，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自己答应的战争再艰难也要打下去。可以说，此时的左宗棠已经做好了自己战死在西北的准备。

光绪元年（1875），左宗棠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他立马推荐手下第一干将刘锦棠为“总理行营事务”。因其进军神速，刘锦棠被称为飞将军、刘大闯。

嘉峪关外旌旗招展，左宗棠决定出关进兵哈密，武力解决伊犁问题。在哈密城外的凤凰台，左宗棠收到后方的书信，信中提到李鸿章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暗中指使属下拖左宗棠的后腿，截留西征军军饷。

左宗棠看完信后愤怒万分，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俗话说的好，将为军之胆。一旦一军主帅出问题，那西征是必败无疑的。左宗棠吐血的这个场景恰恰被很多随军官兵看到，因为他的年龄摆在那里，所以大家都忧虑万分。

为了稳定军心，左宗棠准备阅兵以提振士气。他站在台上，看着下面肃然而立的士兵，捋了捋胡须，大声地说道：“儿郎们，今天我左宗棠就要带你们出关去和俄国佬开战了。有人宣扬说，新疆是化外之地，土地贫瘠，没有价值，收复新疆得不偿失。

我左宗棠要说的是这些人是鼠目寸光。我认为新疆不但不是无用之地，反而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我们要把它留给子孙后代，免得有一天有人指着我们的鼻子大骂败家子。

所以，即使反对出兵新疆的人再多，我也要干到底。我刚才接到后方的来信，李鸿章那个小子在背后下黑手，截留了我们西征军的军饷。

这没有什么，李二胖（李鸿章是合肥人）的为人向来就没有什么格局，我心里真的看不起他。不过，你们不要担心钱的事，不怕被你们笑话，虽然同为督抚，但是我的个人财产不如李二胖（李鸿章）的十分之一。就算这样，我还是决定把自己多年的积蓄全部捐出来做军饷，然后再让胡雪岩在后方帮助筹措。

就算是借钱出兵我也一定要把新疆夺回来。胡雪岩这个人，你们都知道吧，他是我的钱袋子，钱多的你们数都数不清，哈哈哈。每次我发电报向他要钱，他都只回三个字一一要多少？所以，你们只管专心打战，永远不要担心自己吃不了饭，哈哈哈！”

（篇幅所限，留待后述）

下期导读：

左宗棠和李鸿章之间剧烈斗争背后的本质是在哪里？他的性格上又有哪些重要的缺陷？

请看下期文章《大器晚成的一代名臣左宗棠（终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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